2020年01月06日15:17 來源:天津日報
周總理和工作人員在專機上(后排右一為紀東)
歷史既是由時代風口浪尖的人寫就的,也是由無數小人物的奮斗史構成的。他們的悲歡離合,他們的酸甜苦辣,他們的人生命運,都應該是媒體關注的——這裡講述的是親歷者自己的故事。
奉公 是他一生的主題
作為周恩來總理晚年最年輕的秘書,從1968年直至老人家逝世,我陪伴了他8年時間,親歷了“文革”中后期的一些重大事件,見証了共和國第一任總理在動蕩時代殫精竭慮、苦撐危局的艱難歲月。
我的體會是,群眾愛戴他,是因為總理是一個大寫的人,一個大寫的共產黨人。他對祖國的熱愛,對黨的忠誠,對人民的感情已經深深地化進了他的骨血裡。
1961年,18歲的我初中畢業后走進了中國人民解放軍的大熔爐,部隊番號“3747”,也就是后來的“8341”部隊——中央警衛團。1968年7月,我參加部隊組織的指導員學習班。一天,中央警衛團政委楊德中到我們小組聽取發言。我的發言簡明扼要,自然連貫。沒想到,僅僅五分鐘的發言又一次改變了我的命運。8月12日,我奉命“到楊政委家談話”,楊政委問我:“周總理那裡需要一個年輕的解放軍干部做秘書工作,你願不願意去?”我立正回答:“報告首長,我願意!”楊政委特意叮囑我:“對鄧大姐就叫‘大姐’,對周總理就稱‘總理’,千萬不要稱‘首長’,不要說‘請指示’,一定要好好向老同志學習請教。”
從整理電報開始,我逐漸掌握了總理秘書接打電話、收發文件、文電送閱、會議通知、整理電話記錄等基礎工作。幾個月裡,雖然總理兩次對我說“對不起,讓你等了這麼長時間,抽空我要和你談話”,但直到1969年4月的一天晚上,總理和鄧大姐一起吃飯時才把我叫到身邊,說:“小紀,真對不起,你來這麼長時間了,我幾次說和你談談,可一直沒有時間,讓你久等了。我曾想過專門和你談談如何在實踐中學習做秘書工作的問題。現在看來,你這段時間干得不錯,我這裡的工作情況,你基本上都知道了,對你來說,工作崗位變了,接觸的事情多了,我隻提一條要求,不該說的不要說,要注意保密,這是紀律。今天就算我和你正式談話了,從現在開始正式值班。”
按照分工,我負責黨、政、軍、群這幾方面的秘書工作。盡管總理一生為公,一生奮斗,從來沒有輕鬆過,但因為身處特殊的歷史時期以及他職位的特殊性,我在他身邊的8年是他最累、最難的8年。
總理是偉人,但他首先是個普通人,也有著私人情感和個人需求,隻不過他是將公私關系解決得最好的榜樣。在如何對待和運用權力問題上,他一生都是無比清醒的,把權力看作是黨和人民賦予的責任,把自己定位為“人民的總勤務員”。
從投身革命那天起,他就將畢生精力徹底地交給了國家和人民。
總理愛聽京劇,愛打乒乓球,愛和孩子們在一起,可在他生命的最后幾年裡,連睡一個自然醒的覺都是奢侈,更談不上這些“享受”。他常常要按照睡前定好的時間被我們叫醒,因為后面排著一連串的外賓接見和各種會議。為了讓他多睡一會兒,我們叫他的時間總是精確到分秒。看著老人家累成那個樣子,我們心如刀絞,也多次勸他休息幾天,但他總是說:“我也想休息,可我歇得了嗎?我是國家的總理,這個時候我不管誰管?這個工作我不做誰做?再累也得堅持啊!”
我到總理身邊工作時,他已是70歲高齡的老人。日復一日的超負荷運轉加上不斷加重的癌症摧毀了他的健康。總理一生大風大浪,從未怕過死。他想得最多的還是中國的發展以及在世界上的地位。每次做大手術前的一兩天,他都要把我們叫到病床前,聽我們一件件匯報近期急需批閱的文件。當我們含著眼淚離開病房並祝他手術順利時,老人家卻笑著安慰我們:“不一定,兩種可能。”這句話的意思是,如果能順利下了手術台,老人家還會找我們來談工作,如果下不來,這就是訣別。
一副副重擔擠佔了總理的睡眠和治療時間。他也是血肉之軀啊,他不知道累嗎,不知道困嗎,不知道疼嗎?從1975年10月下旬開始,病重的總理再也沒能離開病床。記錄顯示,自1974年6月1日算起到他去世的587天裡,他一共動了14次大小手術,同人談話233次,會見外賓63次,召開或參加會議40多次,那樣的身體支撐著這樣的強度,得需要多大的毅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