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復
2018年08月14日15:38 來源:人民網-中國共產黨新聞網
張申府侃侃而談,他那愉悅的心情也感染了我。這時,我的腦海裡卻閃出一個問號。
“聽說,您后來退黨了?”我脫口而出,話音未落就自覺失言。
“哦……”張申府遲疑地應了一聲,他低頭用力吮了一口茶,沒有回答我。
這個問題畢竟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我很尷尬,后悔不該那樣冒失地提問,大概老年人感到最難回答的,正是那些透過玫瑰色眼鏡看世界的天真青年提出的問題。
我假裝環視室內的書畫,尋思找個話題岔開……
這時張申府帶著某種權威的口吻對我說道:
“那是1925年1月黨的四大時,大家為一個問題發生爭執,我不同意他們的觀點也不服氣他們。我說,同意我的觀點我就留下來,不同意我就滾蛋,最后我一甩手走了。”
是擺老資格?是書生意氣?還是政見分歧?張申府這“一甩手走了”就走出黨組織58年,再沒回來。
“唉!”張申府嘆口氣,搖搖頭說,“以后趙世炎見到我向我提過兩次,說希望我回到黨內來,可我一直沒回去。”
“那您后來做些什麼事情?”我問他。
“主要是教書,我在廣州時是大學教授,后來又在暨南大學、清華大學、北京大學做教授,一面教書、一面寫些文章,主要是哲學方面的,也搞點翻譯。”
“您的外語很好。”我說。
“還可以吧。”張申府愜意地笑了,“英文、德文、法文好一些。”
這時,張申府向我大談羅素哲學思想的博大精深,言談中他毫不掩飾對羅素的敬仰和崇拜,他說他在這些大學授課,一大重點就是講述羅素的思想。
“抗戰爆發后,我先是在武漢,后來在重慶……”
“以后周恩來和您還有聯系嗎?”我問他。
“當然,當然。”張申府連聲說,“周恩來沒有忘記我。我參加一二九運動后,清華大學解聘了我的教授職務,生活無著落。1938年我去武漢做軍委政治部設計委員時,生活仍然緊張,工作經費也有困難。當時任政治部副主任的周恩來有意照顧我,還給我寫了信。”
說完,他怕我不相信似的,竟自走到裡屋摸索著拿出那封保存多年的信,現照錄如下:
申府吾兄:
你呈部長(陳誠)兩信,均經批回,其要點為:
一、每月所需經費,由渝經理分處按月照規定支付﹔
二、遷移費發五百元﹔
三、張委員至各處一行,旅費照發。
根據此批,我已令總廳會計室照辦。經費自7月份起,月發一千元,在此處領七八兩月共二千元,以后到渝按月領,請向總務廳直接接洽。遷移費亦照領。旅費俟兄規定行程后再領。
此復,即致
敬禮!周恩來(見《周恩來書信選集》,中央文獻出版社,1988年,第159頁)
周恩來寫這封信的日期是1938年8月24日。
看完這封信,張申府對我說,1942年7月中旬,周的父親在重慶病逝,他去吊唁。時隔不久,周恩來特意給他寫信致意。接著,張申府又拿出周恩來的一封信給我看:
申府先生道右:
哀啟者,先嚴棄養,承蒙友好姻親多方吊唁,或勞玉趾,或辱瑤函,或賜挽章,或頌芻束,悼死慰生,無任銘刻。惟來以臥病之后,復當大事,心痛體弱,致未能一一登門踵謝,用答隆誼。惶悚之余,特函告罪,請恕失禮。哀此奉復,諸維矜察,並頌
道安!不一。
棘人 周恩來 鄧穎超 哀 啟
民國三十一年八月十四日(見《周恩來書信選集》,第222頁)
張申府還告訴我,1940年在重慶,一次蔣介石召見國民參政會的部分參政員,蔣在會上大罵他“不但寫文章反對政府,還在防空洞裡反對政府”。不久,他的參政員被除名,接著他的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政治部設計委員會委員也被取消,薪金沒有了。生活拮據,日趨困難,就在這時,周恩來出面讓他在《新華日報》上辦了一個《科學專頁》副刊,每月送給他50塊錢,以接濟生活。
以后,周恩來又托徐冰給他送來延安產的一條毛毯和一件毛衣。
1958年,在香山碧雲寺舉行的孫中山先生誕辰紀念會上,張申府又見到周恩來,周恩來知道他長期研究羅素哲學,談話中,周恩來高興地對他說,告訴你一個好消息,羅素又要來中國講學了……
張申府感慨地說:“周總理沒有忘記我……”他慢慢說道,“我最后一次見到周總理是在1973年章士釗的追悼會,在當時的情況下不好說話,他托羅青長過來問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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