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秉德
2020年05月22日14:39 來源:人民網-中國共產黨新聞網
六、有情有義又念舊的伯伯
伯伯雖然身為國家總理,卻很念舊,講情義。五六十年代時,盡管他工作繁忙,日理萬機,仍經常抽空約見一些過去的老戰友、老部下,以及他們的子女。還有幾次,他將在天津南開學校讀書時的一些老同學如李福景、潘述庵、李愚如、張鴻誥等請到西花廳相聚,並由我父母作陪,共同敘舊又談新。
1960年春節前,伯伯請四十年前南開的老同學相聚,由我父親作陪。左起:李子克、李愚如、潘琪華(潘述安之女)及女兒、伯伯、潘述安、李福景、周同宇
1960年,伯伯在南開學校讀書時的多年同窗好友,並在同一寢室住了兩年多的張鴻誥,剛從東北調到北京,在水電部電科院任高級工程師。伯伯請他和幾位老同學聚餐,這也是幾十年后伯伯第一次見到張鴻誥。席間,伯伯舉筷為張鴻誥布菜時,手一停,問道:“綸扉(張鴻誥之號),士琴(我母親名為王士琴)叫你大姨夫,我可怎麼稱呼你呀?”
“各論各叫吧,你還叫我大哥,同宇可得隨士琴叫我大姨夫了!”張鴻誥似乎事先有了思想准備,隨即答道。
原來,年輕時,1917年伯伯在南開學校畢業后,與一些同學同去日本留學。伯伯在1919年四、五月間回國並參加了“五四”運動,而張鴻誥仍留在日本學電機,學成回國后在哈爾濱電業局做工程師。30年代我父親在哈爾濱謀生,就常常去看望這位自己哥哥的老同學張大哥。而張鴻誥還是我媽媽的大姨夫。我爸和我媽已經相識后,才又互相知道了這層關系,雙方都因張鴻誥而加深了彼此的信任和感情,這也促成了他們的婚姻。從此,我爸當然要隨著我媽對張大哥改口稱為大姨夫了。
在多年的交往中,有時張鴻誥會對我爸媽談到他與我伯伯在南開學校讀書時的情形,我媽至今記憶猶新:
“恩來的學習非常勤奮、努力。家中清貧,他就想出為學校刻蠟版的辦法,解決自己的經濟問題。一年后,因他的學習成績好,人品好,校長很賞識他。
“恩來在學校還積極參加社會活動,16歲時與兩個同學發起組織了敬業樂群會,創辦了會刊,組織會員閱讀進步書籍、報刊,開時事討論會、講演會等。他不願當頭,讓別人做會長,可大量的實事都是他干。他從來不計名分,同學關系、師生關系都處得很好。”
這次席間,張鴻誥還對我伯伯說:“你離開日本前寫給我的詩,我還保存著,將來我要拿出來交給博物館。”
“我那首詩交到博物館?不夠格,不夠格!”伯伯立即想到40年前的那首詩,忙真誠且謙虛地說。
聚會臨別時,伯伯送給每家一包花生米。這在當時的經濟困難時期,可真是一份極受歡迎的禮物呢!
1977年初,為了悼念伯伯去世一周年,也為了慰藉七媽,張鴻誥把我媽媽找到他家中,給我媽看這件他歷經戰亂、精心珍藏了58年的伯伯寫的那首詩,請她轉交給我伯母。我媽打開這幅字體嫻熟的詩,詩中寫道:
大江歌罷掉頭東,
邃密群科濟世窮。
面壁十年圖破壁,
難酬蹈海亦英雄。
當時張老先生回憶說:“1919年初,恩來在日本要回國前,我們幾個同學為他餞行,事前准備好了筆墨紙張,席后互相提筆留言。這時恩來想起他1917年9月在天津登輪前往日本時做的一首七言詩,題寫下來贈送給我。”(據我母親回憶,認為伯伯詩中第一句用的是“棹頭東”而非“掉頭東”)
張鴻誥還特意介紹了一段經歷:“恩來的這首詩,我一直珍藏著。回國后在日偽時期和國民黨統治時代,時常有被軍警突然搜查的危險,我為了保存這首詩,實在沒辦法,隻好忍痛割愛,把恩來的簽名部分裁掉,再裱糊起來,把它和其他字畫混在一起。並准備好如果軍警問到這是誰寫的,就回答說:我不知是誰寫的,這是我在字畫攤上看到,認為這字體好,買下來的。這樣手跡才保存了下來。”
伯伯於1919年所寫《大江歌罷掉頭東》之手跡,左下角的簽名是被收藏者忍痛割愛裁掉的
我想,如果沒有張鴻誥老先生冒著危險精心珍藏,我們現在也就看不到這首表達伯伯少年壯志的詩篇了。可想而知,經過近一個世紀的歷史變遷,不知伯伯還有多少文章、詩賦等手稿失散世間,未被人們發現,現在想起來就深感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