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雪
2018年09月07日16:02 來源:黨史博覽
為了維系共和國這艘載有8億人口的“大船”不致傾覆,進而到達勝利的彼岸,他至死堅守在“擺渡人”的崗位上,哪還有心思顧及他所眷念的“小家”故鄉呢?!
姚崇所提上述10條意見,總結了以往幾代存在的主要弊端,有些意見相當尖銳。如他提到的燕欽融本是一代骨鯁忠義之士,隻因上書唐中宗李顯,指斥韋皇后干預國政而遭到“扑殺”。此事發生后群臣憂懼,朝堂上一片沉默。姚崇以此為鑒,直截了當地要求唐玄宗允許群臣“批逆鱗,犯忌諱”,頗有置生死於不顧的況味。好在當時唐玄宗初登大位,銳於成事,政治氣候適宜,君臣之間達成了共識。所以毛澤東稱姚崇為“大政治家”,並贊揚:“如此簡單明了的十條政治綱領,古今少見。”唐玄宗后來耽於享樂,折辱大臣,與前期判若兩人。如監察御史周子諒在開元二十五年(公元737年)上書忤旨,竟然在朝堂上被杖死,可見進諫的時機也很重要。
唐朝“開元盛世”,姚崇與宋璟齊名。姚崇長於應變,以成天下之務,而宋璟則長於守文,以持天下之正。有次唐玄宗准備巡幸東都洛陽,恰在此時朝廷供奉祖先的太廟朽壞了,宋璟認為這是上天降咎,皇帝不宜東行。但姚崇不這樣看,他上書稱太廟本是前秦時苻堅所建,距今有幾百年了,朽壞很正常,不過“偶與行期相會”,因此不必顧慮。他說東都洛陽已作好准備,如果皇上取消行程,反倒“失信於天下”。舊廟既已毀壞,不堪修理,不如暫時將祖先靈位移於太極殿安置,再改建新廟以申誠敬。唐玄宗聽從了姚崇的意見。毛澤東在比較了姚、宋的行事風格后,認為“二人道同,方法有些不同”。所謂“道同”,即對皇帝的忠心不貳。
姚崇為相時不信鬼神,不畏災異,相信人定勝天,有一種敢作敢為的氣派。這一點猶為毛澤東所贊許,稱其為唯物論者。開元四年(公元716年),山東發生蝗災,官民不敢捕殺,百姓皆燒香禮拜,設祭祈恩﹔汴州刺史倪若水認為蝗虫是天災,隻有修德方能禳除,如果以人力捕殺則為害更甚。姚崇為此事憂心如焚,上書唐玄宗,批評“庸儒執文,不識通變”,強調“事系安危,不可膠柱”。民以食為天,如果任憑蝗虫害稼,勢必導致百姓顆粒無收,流離失所。他建議山東官民立即在晚上設火引蝗,邊燒邊埋,即便除之不盡,也勝於養以成災。在他的大力督責下,山東官民滅蝗10余萬擔,一場滅頂之災得以化解。
唐代盛行佛教,許多皇帝如武后、唐中宗,還有許多公主、外戚十分佞佛。到唐玄宗時,此風仍未衰減,朝野上下爭先造寺廟,度人為僧尼。姚崇為此上書,提出“佛不在外,求之於心”:“但發心慈悲,行事利益,使蒼生安樂,即是佛身。何用妄度奸人,令壞正法?”他以梁武帝蕭衍三次舍身同泰寺,仍不免亡國殄家等事實為例,說明佞佛並不能消災免禍。唐玄宗認為他說得有理,於是將1.2萬名偽濫僧人還俗。姚崇身體力行,告誡子孫“但平等慈悲,行善不行惡,則佛道備矣”,什麼抄經鑄像一類行為,都是惑於凡僧的無知之舉,非但無益,反倒損耗生人,甚至有因此而破業傾家者。古代社會,人們迷信神佛,像姚崇這樣具有清醒頭腦的人,可算是鳳毛麟角。毛澤東對姚崇的“上書”及誡子弟文作了多處圈畫,並批注:“韓愈佛骨表祖此。”唐憲宗時期,韓愈寫下著名的《論佛骨表》上呈憲宗李純,不遺余力地抨擊佛教,結果被貶為潮州刺史。毛澤東發現了韓愈與姚崇之間的思想聯系,認為韓愈的唯物論植根於80多年前的姚崇。這也顯現出毛澤東讀書由此及彼、觸類旁通的功夫。
人事有代謝,往來成古今。轉眼間,毛澤東離開人世業已30余載。對其功過是非,人們各有評說,但無不承認其是一代歷史家。他讀《二十四史》,最喜歡讀人物傳記,而在人物傳記中又特別留意包括“上書”在內的可靠文獻,並給予獨到的評說。這是一種帶有個人風格的讀書方法,也是一種政治家的歷史記憶法。中國的《二十四史》,內容極為豐富,其中經驗教訓既可以開示未來,同時也會帶給人一些包袱。毛澤東飽讀《二十四史》,受其影響當然也是多方面的。新中國成立后,毛澤東擁有無上的權威,權力未能得到有效約束和監督,“萬歲”的呼聲一直不斷,這是他晚年不斷失誤的根本原因。他經常援引古代君臣納諫和上書的事例教育干部發揚民主,此種觀念在現代社會是比較落后的,實質上是有些建議他接受了,但許多可貴的意見他非但未能採納,反而給予批判和打擊。因此,隻有持續不斷地建設民主政治,才是治國安邦的根本途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