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九鳳
2020年08月05日16:33 來源:人民網-中國共產黨新聞網
一代偉人周恩來出生於書香世家,根據當時的習慣和傳統,他要取好多名字。后來從事革命事業后,又由於斗爭的需要,還用了一些化名,這些名字都有一定的來歷或有趣的含義。
據筆者多年搜集,周恩來的起名可分為三個階段。第一階段是在老家淮安的幼年、童年時期。周恩來的名、字等都是由家人或家塾館先生給他起的,主要有乳名“大鸞”,學名“恩來”,字“翔宇”。第二階段是他讀書求學和早期革命時期。這段時期,他用過“羊羽子”“羊羽”“飛飛”“伍豪”等。其他的名字基本是在第三階段,即他領導地下斗爭時的化名,因此也比較多,現在能知道的有“胡公”“少山”“非非”“周翔”“維思”“大美”“趙來”“冠生”“冠”“伍”“胡必成”等。
就周恩來出生后第一階段的取名來說,由於周家是一個“封建根子很深的家庭”,家人給男孩取名時都特別講究,一般都是由有學問的長輩或門族內德高望重的長者起名,也有請家塾館先生給取名的。
家人先給周恩來取乳名(也叫小名)“大鸞”。“鸞”是中華民族傳說中的一種神鳥,“鸞鳳和諧”比喻夫妻和好。因此,新中國成立后,周恩來和鄧穎超兩人之間還常常各以“鸞”和“鳳”自稱。周恩來為什麼取乳名為“大鸞”呢?淮安周恩來故居收藏有一份周恩濤的兒子、周恩來的侄兒周爾圻在1982年6月8日簽名負責的筆錄。周爾圻雖比周恩來小一輩,但他的父親周恩濤是周家同一曾祖下“恩”字輩排行的老大,而周恩來排行第七,因此,周爾圻的年齡並不比周恩來小多少,而且周爾圻的母親是來自清河(今淮安市清江浦區一帶)的萬家,隻比周恩來母親小一輩。周爾圻在這份筆錄上說:
恩來名字的由來,我聽母親和八老太(指周恩來嫡親八嬸娘楊氏)講是這樣的:在周恩來母親萬氏臨盆時,夢見有一鸞鳳之類的神鳥入懷,然后就生下了恩來,所以取小名大鸞,表示有鸞鳳來臨之意。而“恩”字是按家譜排下來的,故取名恩來。
周恩來的名字是其父親周貽能起的。他琢磨的是:恩者,愛也。《詩經》上有雲:“恩斯勤斯”﹔明代散文家歸有光也曾說:“父母恩勤,養我身兮。”來者,未來也。《論語》雲:“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周恩來的名字就是周貽能根據這些起的。
另外周恩來還取字“翔宇”。那是因為周家是個名門望族,在這樣一個大家族裡,要嚴格區別輩分。而就年齡而言,有的晚輩甚至比長輩年齡還大,但是晚輩卻絕不能喊長輩的名字,包括小名,否則就是“犯上”。所以男孩得早早在取名之后再取個字或號,好讓晚輩喊長輩的字或號,那是不“犯上”的。
周恩來的字應該是在5歲入家塾館讀書時由家塾館老師起的,老師期望他這隻“神鳥”能翱翔宇宙,所以給他取字“翔宇”。有許多資料甚至周家的個別親屬都認為周恩來“翔宇”的字是他1913年離開沈陽時,由他在沈陽(當時叫盛京)東關模范學校的高老師(高亦吾,譜名高守銘,字盤之)在他們師生分別時給周恩來取的。筆者認為這一說法不太可靠,因為周恩來的兩個親弟弟和一個嫡堂弟當時都在淮安,和周恩來相隔千裡,那時通訊又不發達,但都跟著按“宇”來取字:周恩來二弟周恩溥取字“博宇”,三弟周恩壽取字“同宇”,嫡堂弟周恩碩取字“潘宇”。顯然,這是周恩來兄弟先后進家塾館讀書時,由家塾館老師依次取的字。如果是高老師1913年給周恩來取的字,那周恩來的遠在淮安的3個弟弟是不太可能都依著周恩來排序起字的。
周恩來第二個階段取名、號是在他讀書求學和早期革命時期。1912年暑假,周恩來在奉天省(今遼寧省)官立東關模范兩等小學校畢業,與他的同班同學兼好友郭思寧行將分別,應郭思寧的要求,周恩來為他題寫了“同心努力,萬裡前程指日登”的臨別贈言。周恩來在這幅題詞上的落款就是“羊羽子書”。“羊羽”是周恩來把他的字“翔宇”中的“翔”字分拆而成,而“子”則是古代男子的美稱。據沈陽市原第六中學(東關模范學校是其前身)校長宋延鈺對筆者說,周恩來在東關模范學校讀書時,在同學之間交往時也曾用過“羊羽”的署名。而周恩來的筆名“飛飛”則是他到天津南開學校讀書第二年時取的,由“翱翔宇宙”衍生而來。當時,他和同學張瑞峰、常策歐等一起發起組織敬業樂群會,由他創辦並主持出版了會刊《敬業》。在1914年4月刊出的第4期《敬業》的《長飛漫墨》專欄內,周恩來發表了《評詠岳少保祠七律》和《評詠淮陰侯釣魚台詩》等數篇文章,一度使他“飛飛”的筆名受到學校師生的關注。
1948年冬,與共產黨爭奪人才的蔣介石希望南開的老校長、時任國民政府考試院院長張伯苓隨他去台灣。張伯苓猶豫不決間,收到了由中共地下黨員金山傳遞給他的信息:“老同學飛飛不要老校長動”。張伯苓知道,“飛飛”就是周恩來,於是,他借口自己在重慶家中還有一些重要典籍等要一起帶去台灣,便從南京飛去了重慶。1949年初,天津、北平相繼解放。國民黨起義將領傅作義是張伯苓的好朋友,他就去天津南開大學找張伯苓的長子張希陸教授,商討在重慶的張伯苓的安全問題。張希陸認為,這事隻有報告周副主席,才能萬無一失。不久,傅作義從北平給張希陸打來電話,請他到北平一談。張希陸到北平后,傅作義告訴他,周副主席說了,不要讓張校長去台灣。當時中孚銀行總經理孫先生正好在北平,他要去香港,就請他到港后找南京行的經理王恩東。因為王恩東也是張伯苓的學生,請他想法將周恩來不讓張校長去台灣的信息轉告在重慶的張伯苓。果然,幾天后,張伯苓在重慶就收到了一封寄自香港的無名信,信上隻有一句話:“老同學飛飛不讓老校長動。”張伯苓對周恩來兩次以“飛飛”的名義請他不要去台灣的做法非常感動,於是就留了下來。
1919年,周恩來從日本回國后不久,正值五四運動的高潮時期。周恩來為了把當時天津進步的青年力量團結起來,就和諶志篤、馬駿、劉清揚、李毅韜等一起組織天津進步青年團體覺悟社。覺悟社的最早一批成員隻有20人。為了表示男女平等,20名成員男女各半。而且為了方便覺悟社內之間的交流、聯系和開展革命斗爭的安全、保密,決定設50個號碼,通過抽簽的方式,以各自抽到的號碼作為自己的代號,剩下的30個號碼留給后來的參加者。結果周恩來抽到5號,鄧穎超抽到1號。這就是周恩來“伍豪”一名的由來,而鄧穎超后來用過“逸豪”一名,也是同樣的道理。
周恩來第三個階段的取名是在革命斗爭時期。周恩來在上海主持中央工作、領導地下革命斗爭時,不僅要經常變換住地,不斷改變自己的形象和裝飾,也要不時地取一些不為社會所知的名字,以同當時強大的敵人“捉迷藏”。那時他取的化名,有的是經過考慮,有的則是信手拈來。
1997年,為紀念即將到來的周恩來誕辰100周年,筆者赴北京拜會了全國工商聯離休老干部、1928年在中共中央組織部曾任周恩來秘書的黃玠然。談了相關工作后,我曾問黃老,周總理在上海領導地下斗爭時取了哪些化名。當時90多歲的黃老思路清晰、反應靈敏。他告訴我:總理在那一時期取的假名字很多,我也不能完全說上。但是有兩個我是知道的:一個是我和他在談工作時,不知怎麼的扯到了他的老家。他說,他的老家淮安沒有山,是一個少山的地區。說到這裡,剛好他手裡的那份文件要簽發,他就隨手簽上了一個“周少山”的名字,其實收件人僅從筆跡上就可以百分之百地認出是周恩來簽發的文件。也就是說,不管周恩來簽什麼名字,甚至不寫名字,收件人也會知道這份文件是周恩來簽出的。
黃老還說:還有一次,我看到總理簽上了“維思”兩字作為他的署名,我就順口問了一句:“老板(搞地下斗爭時,相互之間不稱呼職務),你為什麼又簽上‘維思’的名字呢?”周恩來看了我一眼輕聲說:“為了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勝利嘛!”隨后又沉下臉說:“以后這些不要問!”是的,在那白色恐怖的年代,稍有不慎,自己掉腦袋是小事,給黨和革命造成災難和損失就是更讓人痛心的事。周恩來在那一時期還曾使用過“胡公”“大美”“非非”“周翔”“趙來”“冠生”“冠”和“伍”等筆名或化名。黃老說:“胡公”“大美”是因為周恩來的胡子長得很快,剛刮干淨,隻要一個星期,胡子就長得很長很美了,“胡公”和“大美”的名字就是這麼來的。1936年12月,張學良見到周恩來時也夸贊說:“真是個美髯公!”而“周翔”則是由“翔宇”衍生出來的,“伍”則是和“伍豪”一脈相連的,至於“冠生”“冠”,則是周恩來認為共產主義事業是人類最壯麗最美好的事業,是他人生為之奮斗的、第一位的偉大事業。
還在長征出發前,鄧穎超就患上了肺結核病,所以長征路上,鄧穎超一直是編在休養連隨隊前進。經過艱苦卓絕的二萬五千裡長征之路,到陝北后,鄧穎超的身體更加虛弱。經組織批准,鄧穎超扮作美國新聞記者斯諾的佣人,住進了北平西山的平民醫院治療。住院期間,鄧穎超認識了同室病友、進步女青年胡杏芬。鄧穎超告訴她,自己叫李揚逸,有一個非常疼愛她的丈夫李知凡。七七事變后,全面抗戰爆發,鄧穎超和胡杏芬匆忙分別。后來,鄧穎超隨周恩來等到重慶同國民黨談判。這時,胡杏芬也與家人從北平逃難到重慶。由於她已得知曾經的同室病友“李知凡太太”就是中國共產黨方面大名鼎鼎的鄧穎超,於是寫了散文《李知凡太太》,后來於1941年5月在上海出版的《婦女知識叢書》第8輯《關於中國婦女的二三問題》上發表。由於生活條件艱苦和環境惡劣,胡杏芬病情加重,1939年下半年在重慶去世。鑒於胡杏芬不僅是位有志有才的女青年,而且積極追求進步,重病時還向周恩來、鄧穎超提出加入中國共產黨的請求,所以周恩來夫婦專門為她刻制了一方石碑,碑上刻了由周恩來題寫的“胡杏芬女士之墓 李知凡 李揚逸共立”的文字。這兩個名字隻有胡杏芬知道指的是誰。后來由於時局變化太快,這塊碑並未能立到胡杏芬墓前,但卻為世人留下了周恩來的“李知凡”一名。
1947年3月,蔣介石命令胡宗南攻打延安時,毛澤東、周恩來和任弼時等人組成中央前委,在陝北領導和指揮全國的解放戰爭。當時他們面對的是胡宗南統率的20多萬大軍,而在陝北留下的由彭德懷指揮的西北野戰軍僅兩萬多人。為了讓西北野戰軍收放自如,中央前委並不和西北野戰軍編在一起,而是在汪東興帶領的4個警衛連的護衛下單獨行動。為了迷惑敵人,他們一會兒叫“九縱隊”,一會兒叫“三支隊”,而且主要領導人都取了化名,其中毛澤東叫“李得勝”,周恩來叫“胡必成”。1992年3月,筆者在北京拜會周恩來轉戰陝北時期的警衛員王還壽時,王老告訴筆者,當時取化名時,總理說,我認為由中國共產黨領導的中國人民革命事業必定成功,所以我就叫“胡必成”吧!當時他的一個裝書和衣物的木箱子上還有周恩來用毛筆斜著寫下的“胡必成”三個字。這個大箱子后來在中國革命博物館展出過。
1961年3月,著名愛國民主人士章士釗由香港回到北京,給周恩來寫了一封信。信上說:“胡子(當年一些人對國民黨元老、國民政府監察院院長於右任的稱呼,周恩來早在重慶時就知道並熟悉。國民黨在大陸敗退時,蔣介石強行將於右任帶去台灣)最近給香港的吳季玉先生來信說:‘今年是我老伴的80壽辰,可惜我不在大陸,今年她的生日一定會很冷落,不會有人理睬她的,想到這點我十分傷心!’”章士釗先生在信的最后說:“胡子的這種心情,請總理予以理解。”
周恩來收到章士釗的信后,特意讓中共中央調查部部長羅青長傳話給於右任的女婿、時任民革中央副主席的屈武看信,還轉達了周恩來的意見:總理要你把兒子屈北大、兒媳梅君一道帶去西安,並將於右任在上海的一個外甥周伯敏也一起邀集到西安。陝西省委統戰部出面給於老夫人做一個熱熱鬧鬧的壽宴。壽宴過后,於老夫人高仲林女士十分高興。
屈武回京后,羅青長又聯系屈武,希望他能將為於老夫人做壽的事寫信到台灣告訴於右任老先生。然而,屈武寫信時犯了難: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周恩來總理一手安排的,應該在信中告訴於老先生才對。但是如果信上寫了“周恩來”或“周總理”,要是被特務們檢查發現,對於老先生造成的后果將不堪設想﹔如果信上不提周恩來,又怎麼對得起周總理的這番深情厚意呢?屈武在左右為難時請教了邵力子。邵力子告訴屈武,你隻要把“周總理”三個字換成“濂溪先生”四個字就行了。接著,邵力子解釋說,抗戰時我和於老先生住在一起,兩人經常談一些歷史名人。我倆都知道周總理是北宋名儒理學奠基人周敦頤的后代。周敦頤晚年自號濂溪先生。當時我倆一談到周恩來,為避人耳目,也總是稱呼他為“濂溪先生”。所以,隻要於老先生一見到你信上的這四個字,就能知道指的是周恩來。果然,在台灣的於右任收到女婿屈武的信后高興極了,特別感謝周恩來總理對他和他夫人的關懷,當即回信請香港的吳季玉向周總理表達他的誠摯謝意。因此,“濂溪先生”算是不為人們熟知的周恩來的又一個名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