諷刺與挖苦決不是外交

本文系《大智周恩來》節選，該書作者胡長明，由中共黨史出版社出版。

英國陸軍元帥蒙哥馬利是第二次世界大戰的風雲人物。他退出現役后，曾在1960年5月訪華五天，毛澤東、周恩來和陳毅分別會見了他。臨別，他感到在中國逗留時間太短，隻能算“走馬觀花”，因此要求在1961年9月訪華三周，除會見我國領導人外，還要訪問幾個不對西方開放的城市。周恩來原則同意。外交部制定日程，組成接待小組，由國家體委副主任兼國防體育協會主任李達上將率領，全程陪同。

9月7日，蒙哥馬利在陳毅副總理主持的歡迎會上發表講話，提出“和平三原則”，即：一、都承認隻有一個中國——中華人民共和國﹔二、都承認有兩個德國——東德和西德﹔三、一切地方的一切武裝部隊都撤退到他們自己的國土上去。

周恩來認為蒙哥馬利很有政治頭腦，他要熊向暉以外交部辦公廳副主任的名義參加接待小組，陪蒙哥馬利去外地參觀。周恩來指示，要放手讓他看，舊中國遺留下的貧困落后和新中國取得的成就，都是客觀存在，讓他自己看了作出結論。結合參觀訪問，幫助他盡量從本質上了解新中國。

從9月9日起，蒙哥馬利先后訪問了包頭、太原、西安、延安、三門峽、洛陽、鄭州、武漢，9月20日傍晚回到北京。21日凌晨2時許，周恩來電召熊向暉前往中南海西花廳匯報。

熊向暉匯報了兩個多小時，周恩來聽得很仔細，對政治性問題問得特別具體。熊向暉覺得周恩來該休息了，准備告辭，但周恩來興猶未盡，不讓熊向暉走，他若有所思地問熊向暉，在各地看了些什麼文藝節目。熊向暉從包頭談起，談到洛陽時，說當地為蒙哥馬利准備了專場文藝演出，他不看，晚飯后讓我們陪同他到街上散步。走過一個小劇場，他闖了進去，裡面正上演豫劇《穆桂英挂帥》，翻譯向他簡要介紹了劇情。中間休息時，他離開劇場回到賓館。在賓館他抱怨說：“這出戲不好，怎麼讓女人當元帥。”熊向暉解釋道：這是中國的民間傳奇，群眾很愛看。蒙哥馬利說，愛看女人當元帥的男人不是真正的男人，愛看女人當元帥的女人不是真正的女人。熊向暉說，中國紅軍就有女戰士，現在解放軍有位女少將。蒙哥馬利先揚后抑地表示，他對紅軍、解放軍一向很敬佩，但不知道還有女少將，這有損解放軍的聲譽。熊向暉一聽，怒氣沖沖地反駁說：英國的女王也是女的，按照你們的體制，女王是英國國家元首和全國武裝部隊總司令。這一來，蒙哥馬利不吭聲了。

周恩來嚴肅地對熊向暉說：你講得太過分了。你說這是民間傳奇就夠了。他有看法，何必駁他。他提出和平三原則，難能可貴。你搞了這些年外交工作，還不曉得求同存異？弄得人家無話可說，就算你勝利了？魯迅講過：“辱罵和恐嚇決不是戰斗。”言下之意，諷刺和挖苦也決不是我們的外交。過了一會，周恩來改變了語氣和話題，他問熊向暉：蒙哥馬利最喜歡什麼文藝節目。熊回答：雜技，特別是口技。周恩來問：他看了雜技《搶椅子》沒有？“沒有”。熊向暉說。這時，周恩來從文件筐裡取出為蒙哥馬利安排的文藝晚會的節目單，其中沒有雜技和口技，倒有一出折子戲《木蘭從軍》。周恩來笑了笑：又是一個女元帥，幸虧問了你，不然他會以為故意刺他。於是周恩來馬上打電話給俞沛文，要他從節目中撤掉《木蘭從軍》，加上口技、《搶椅子》和中國戲法，並指定了演員。

9月22日晚，周恩來在餞別蒙哥馬利的宴會上發表講話，稱贊蒙哥馬利提出的“和平三原則”是“抓住了解決國際重大問題的關鍵”，表示“完全贊同和支持”。又說，這次蒙哥馬利“親眼看到中國人民正在辛勤勞動，從事和平建設”，但“我們改變貧窮落后的面貌，還要經過幾十年的長期努力，我們需要和平，需要朋友”。蒙哥馬利在答謝辭中說，這次訪華“使我了解了整個國家解放以來獲得的進展”，“中國的命運現在已經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1962年，英國出版了蒙哥馬利所著《三大洲》，書中詳述了他訪華的見聞和觀感，並強調指出：“從長遠看來，世界和平的關鍵在中國，中國作為一大強國的興起是必然的，這符合人類總的利益，有助於締造一切國家的普通人民深切期望的和平世界。”在這本書中，他還描述了在北京看到的口技和《搶椅子》的演出情況。

這個故事說明，在外交工作中，要善於求大同，存小異，隻要對方在一些關鍵問題上與我一致，就不必在無關緊要的問題上與之計較，更不能有挖苦、諷刺之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