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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嚴格遵守保密紀律的共產黨員

鄧穎超

2019年03月28日15:49    來源:人民網

  真是光陰似箭,又如流水。

  我常回憶起我們黨在創建初期的一些情景。那時的中國,各派軍閥在帝國主義列強的操縱下,封建割據,混戰不已,黑暗勢力猖獗,人民災難深重。中國的先進分子努力探求救國救民的真理,十月革命的勝利,給他們以極大的影響和啟發。很多人向往社會主義,掀起了學習和宣傳馬克思主義學說的熱潮。我們的黨就是由這些先進分子中的一部分人倡議建立的。它堅信馬克思主義,代表中國各族人民的利益,是工人階級的先鋒隊,有嚴格的組織原則、嚴格的紀律,所以它一誕生就具有強大的生命力。帝國主義和封建軍閥之間盡管四分五裂,互相傾軋厮殺,但對共產黨這個新的力量,卻都視若大敵,比作洪水猛獸,都要把它扼殺扑滅。

  在強大的敵人面前,我們黨靠真理,靠群眾,靠一支有覺悟的黨員隊伍,不斷英勇搏斗。我們20年代的黨員入黨的時候,雖然不象現在這樣挂著鮮艷的黨旗,舉行庄嚴的宣誓儀式,但它的嚴肅、庄重,仍使每個同志終身難忘。當黨組織的負責人(或介紹人)宣布接受自己成為一個光榮的共產黨員的時候,當他有力地宣布共產黨員應該遵守黨的守則的時候,自己的內心是十分激動的,下定決心誓為革命犧牲一切。我現在還可以清晰地記得守則的內容:遵守黨綱黨章,參加黨的組織,服從黨的分配,定期繳納黨費,遵守黨的紀律,保守黨的秘密,為共產主義事業奮斗到底。因為那個時候的黨組織處於秘密狀態,對黨員遵守紀律、保守秘密的教育特別重視,抓得很緊,至今印象還很深刻。我今天就談談在黨內幾十年政治生活中,我親眼看到的一個始終嚴格遵守黨的保密紀律的共產黨員--周恩來同志。

  恩來同志和我入黨的時間不同,地點各異,建黨初期也沒有在一個地方共同工作,所以那時我們誰也不知道誰是什麼時候入黨的。我們在通信中間,從來沒有提起過黨的紀律不許說的事情。我們僅僅談論自己和朋友們的思想認識,或者傾吐自己的理想,訴說對革命的向往。直到他回國后經過組織的溝通,我們彼此才知道都是黨員了。

  結婚以后,恩來同志和我曾經協議,兩人可以在一個地方或一個機關工作,但不要在一個具體部門共事。幾十年來,我們都遵守了這個協議。現在看來,夫婦不在同一個具體部門工作是比較合適的。同時,我們常常相互提醒,一定要在任何情況下都嚴格遵守黨的紀律,保守黨的機密。因為我們認為黨的紀律對於每一個黨員來說都絕無例外。越是負責的黨員,越應該以身作則,越應該自覺遵守紀律,嚴守黨的機密。

  1926年冬,恩來同志從廣東調上海工作,我仍留在廣州,相互間音訊不通。上海第三次武裝起義,我還不知道是他參加領導的。1927年4月12日,蔣介石在上海發動反革命政變,大肆屠殺共產黨人和革命群眾。恩來同志在嚴重的白色恐怖下堅持斗爭,后來接到黨的命令,他轉移到武漢。我在廣州的住所也遭到國民黨的搜查,同住的三位同志當即被捕,一人次日即被槍殺,兩人終於死在獄中了。那時,我因為難產還在醫院裡,依靠黨組織的及時通知和群眾的仗義幫助,才得以脫險。不久,汪精衛又背叛革命,寧漢合流,我們全黨轉入地下秘密狀態。

  面對國民黨反動派的瘋狂鎮壓,我們黨中央研究了當時的局勢,決定在南昌舉行武裝起義,向國民黨反動派進行反擊,並決定派恩來同志擔任黨的前敵委員會書記,到南昌去領導這次起義。7月19日,要離開武漢的時候,在晚飯前后才告訴我,他當晚就要動身去九江。去干啥,要多久,什麼也沒有講。我對保密已成習慣,什麼也沒有問。當時,大敵當前,大家都滿腔仇恨。我們只是在無言中緊緊地握手告別。這次分別后,不知何日相會?在白色恐怖的歲月裡,無論是同志間,夫婦間,每次的生離,實意味著死別呀!后來還是看了國民黨的報紙,才知道發生了南昌起義。

  黨組織經常教導我們:你不應該說的事,不要說﹔你不應該問的事,不要問﹔你不應該看的文件,不要看。這是黨的利益的需要。在我們黨的歷史上,有許許多多值得我們懷念的共產黨員,他們為了黨的利益,常常在生死關頭,仍然嚴格執行黨的保密紀律,機警地把黨的機密毀掉,緊急時甚至把機密文件嚼爛了強咽到肚子裡去。我們有許多先烈和健在的老同志,為保護黨組織和同志們的安全,在敵人的法庭上,在嚴刑的拷打下,寧願犧牲自己的生命,也不向敵人泄露黨的一絲一毫秘密,經受住了對敵斗爭的嚴峻考驗。他們英勇不屈的斗志,對黨堅貞不渝、無限忠誠的崇高品德,使我永遠難忘。

  在戰爭年代,軍事斗爭直接關系到革命的成敗。軍情瞬息萬變,一個軍事行動的泄露,就可能使我們遭到重大挫折。所以,保守秘密成為每個同志的自覺行動。非軍事方面的需要保密的事項,亦必須嚴格保密。在長征路上,在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時期,我們這支鐵流所以能夠無堅不摧,終於戰勝強敵,紀律嚴明、特別是嚴守秘密,是一個十分重要的因素。

  建國以后,我們的黨在整個國家生活中居於領導地位,處在新的歷史時期,所肩負的任務更加重大了。保守黨和國家的機密,更是每一個共產黨員特別是中、高級干部的神聖責任。恩來同志知道的黨和國家的秘密多得很。我們之間仍是信守紀律,他不講,我不問﹔我不講,他也不問。我們之間相互保密的事情是很多的。例如,我國第一顆原子彈爆炸時,他也向我保密。當時他向主管的負責人說,這次試驗,全體工程技術人員都要絕對注意保守國家機密,有關工程、試驗的種種情況,隻准參加試驗的人員知道,不能告訴其他同志,包括自己的家屬和親友。他說:鄧穎超同志是我的愛人,黨的中央委員,這件事同她的工作沒有關系,我也沒有必要跟她說。主管的同志到試驗現場傳達了恩來同志的講話,要求大家嚴守保密紀律,因此事先沒有任何透露。這件事是我最近看中央文獻研究室的訪問材料時才知道的。

  為了保守黨的秘密,他的辦公室,他的文件保管,都訂有極為嚴格的制度。他身邊的秘書凡分工聯系哪方面工作的,就看哪方面的文件,不允許隨便看無關的文件。而對他們分工范圍內的事情,則充分提供條件讓他們熟悉業務。即使秘書分工范圍內的事項,屬於特別機密的,也要等到必須經辦時才告訴有關人員。秘書們都說他是紋風不透。凡是寫給他的親啟信,按照規定,別人都不能拆。秘書在經手時不慎誤拆了,必須立即封好,並在信封上加以說明,是失手誤拆,以后注意。恩來同志的辦公室,是他每天工作十幾小時的地方。除有關人員外,別人都不得入內,親屬、朋友如果不是來談工作的,也不例外。他的辦公室門上和保險櫃的鑰匙,一天24小時不離身,平時裝在口袋裡,睡覺時壓在枕頭下。隻有當他出國時,兩把鑰匙才交給我保管。我象接受保密任務似的把鑰匙收藏起來。有次他走得匆忙了,直到飛機場上才發現鑰匙還在口袋裡,他就封在信封裡讓一個同志帶給我。他回來的時候,我們接觸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兩把鑰匙還給他。

  在十年動亂中,黨的紀律和保密制度遭到了嚴重的破壞,被踐踏得幾乎無密可保。有一次恩來同志出去開會,因為會一個接著一個,一天一夜沒回來。聽說街上的大字報和所傳的小道消息裡,已經透露了有關會議的內容,我有點懷疑,等他回來,問他有沒有這回事?他馬上反問:你怎麼知道的?聽誰說的?他還如此認真地向我追問。我就開玩笑地說:你參加會議,你有你的渠道,我有我的渠道,我聯系群眾,我也有我的“義務情報員”哩。此事,我們倆就在一笑中過去了。在那個時候,人們都說,現在還有什麼機密啊?可是恩來同志仍然守口如瓶,滴水不漏。

  恩來同志在得癌症以后,有一次我們在一起交談,他對我說:“我肚子裡還裝著很多話沒有說。”我回答他:“我肚子裡也裝著很多話沒有說。”當時雙方都知道最后的訣別不久就會殘酷無情地出現在我們的面前,然而我們把沒有說的話終於埋藏在各自的心底裡,永遠地埋藏在心底了。

  現在,我們已經踏上新長征的道路,這條道路也不是平坦的。各種各樣的炮彈還會襲擊我們。我們仍得警惕啊!我們更需要恢復和端正我們的黨風,加強我們黨的紀律性,特別是認真嚴格地執行黨和國家的保密制度。我對恩來同志在這方面的簡介,想來對同志們不無裨益。

  (原載於1982年6月30日《人民日報》)

  《不盡的思念》

(責編:唐璐、張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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