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08月16日16:20 來源:人民網-中國共產黨新聞網
編者按:周恩來一生至情至性、至高至聖、大智大勇、鞠躬盡瘁。他出身名門,卻是苦難童年﹔從小立志為中華崛起而讀書,求索救國救民真理﹔拒絕蔣介石委任要職,發動組織指揮上海工人運動和南昌起義,實施戰略大轉移,力主毛澤東進黨中央領導核心﹔處置西安事變“逼蔣抗日”,赴國統區與蔣介石斗智斗勇,艱難推進民主進程﹔開國前夜,秉筆起草《共同綱領》,籌備開國大典,組建政務院,運籌抗美援朝,編制“一五”計劃﹔代表新中國走上國際舞台,打開外交局面,實現中法、中日、中美建交﹔“文革”中苦撐危局,殫精竭慮保護干部,千方百計維持經濟運轉,果斷處置林彪事件﹔病魔纏身的晚年歲月,同江青一伙較量,把鄧小平重新推上前台——這些歷史的內情或迷局,生動再現了一代偉人的真情與風採。以下為由人民日報出版社出版的《魅力周恩來》節選。
入讀南開學校
1913年2月,周貽賡改任天津長蘆鹽運司榷運科科員。周恩來隻好隨伯父南下天津。
在奉天3年的小學生活就要結束了,他與這裡的師友結下了深厚的友誼。在行將離開奉天南返天津時,不僅師友們相互依依不舍,就是他在魏家樓子度暑假時結識的村塾先生愛國老人何殿甲也為他賦詩、作文餞行。何殿甲特意寫了《贈周恩來文》和《贈周恩來南歸詩》5首相贈,並列舉了歷史上著名人物通過勤學苦練造就“非常之才”與“非常之業”的故事,殷切地勉勵周恩來。詩文寫道:“焦桐入聽誰知己,除卻周生即呂生”,“不大困者不大亨,能冒險者方出險”。詩文意味深長,對周恩來寄予殷切的期望。
臨別,好同學郭成真盛情邀請周恩來題字相贈。周恩來當即濡筆展紙,題寫贈言:“同心努力,萬裡前程指日登。”贈言左下方留下款識“羊羽子書”。1957年12月,郭成真將這一珍藏的同學題贈捐贈給了國家有關部門。
3年前,周恩來跟三堂伯父周貽謙入關前,曾在天津稍作逗留,印象依稀。這次,卻見大街上又矗立起一幢幢式樣各異的高樓巨宅,沿街雜陳的貨物,四處熙攘的人群……其繁盛,的確非奉天可比。
來到天津,展現在周恩來面前的世界更加廣闊而多樣了。天津歷來是華北出海的門戶。1860年辟為通商口岸后,這裡有英、法、俄、德、日、比、奧、意、美9國的租界。天津又是一個重要的工商城市,資本主義近代工業和新式教育在全國都居於比較先進的地位。在這裡所接觸到的大城市的社會生活、所呼吸到的近代社會的空氣自然是東北難以相比的。
周貽賡移居天津后,住在天津河北區元緯路元吉裡。周貽賡很快就獲悉仿照歐美近代教育制度創辦的南開學校將在暑假中招生,考試科目為英文、國文和算學。他力主周恩來投考南開。為准備考試,周恩來先在天津大澤英文、算學補習學校補習了3個多月。
8月16日,周恩來參加南開學校新生入學考試,以優異的成績被學校錄取。19日,周恩來報到入學,被編入己三班(后改為了二班)。
開學這天,周恩來身穿淺色長袍、布鞋,夾著書包走進東樓,置身在寬闊的過道裡。過道左側懸挂著一面長方形穿衣鏡,纖塵不染,人影畢現,這是他未見過的。更使他好奇的是鏡子上端設一橫匾,上面刻寫著“容止格言”:面必淨、發必理、衣必整、紐必結﹔頭容正、肩容平、胸容寬、背容直﹔氣象:勿傲、勿暴、勿怠﹔顏色:宜和、宜靜、宜庄。細細看了一遍,周恩來不由得摩挲起頭發,整理起紐扣……
從這時起,整整4年間周恩來一直在南開學校學習,並且住宿在學校裡過集體生活,連假期中也是這樣,很少回家。從第二學年開始,他和同學張鴻誥、常策歐等3人自願結合,住進新建的西齋35號,一起住了兩年。后來他提議:“我們一塊住了兩年,交誼很深,但這樣下去我們和別人接觸太少,應該分開,同其他同學住在一起,這樣可以團結更多的同學。”張鴻誥和常策歐都表示同意。於是,最后一年他同蔡鳳等住在一起。
入校時,強烈的憂國憂民意識和強烈的求知欲,已深深地交織在周恩來的腦海裡。看到天津遍布租界,“洋人”、軍閥任意蹂躪人民,柏油馬路上躺臥著受苦受難的人們,他深感有改造中國、改造社會的必要。他抱定立志救國、奮發讀書的決心,對自己提出了讀書不虛度、學業不虛度、習師不虛度、交友不虛度、光陰不虛度這5個“不虛度”的要求。
剛入校時,他的英文基礎較弱,蘇北口音較重,使得他“英文非佳”,學習起來感到吃力。為了攻克這一難關,他每天早起,到操場或校內小花園練習發音,並隨身帶著單詞本,走到哪兒念到哪兒,經過這樣的發憤苦讀,他的英文進步很快,進入二年級時,他的英文就相當好了。后來,他還常常看一些原版英文書籍,既學到了知識,又提高了英文閱讀能力。
周恩來在南開學校學習上非常刻苦用功,勤奮好學,經常學習到深夜,晚上同學都已入睡,唯獨學校西齋35號宿舍還亮著燈光,他伏案學習著、探索著……因而學習成績十分優異。
他的生活十分儉朴。剛入學時,學習和生活費用靠伯父支持,但伯父收入微薄,家裡的生活還要靠伯母編織一些線袋、自行車把套、墨盒套之類的小東西作為補助才能維持,所以他的學費常常不能及時繳付。由於品學兼優,入學第二年,經老師推薦,學校破例免去他的學雜費,成為全校少有的免費生。但生活費用還需要自己解決,於是他在課余和假期中經常為學校刻蠟紙、油印或抄寫講義,以換取一些補貼。他在校期間穿的一直是布衣布鞋,夏天隻有一件白長衫,入冬則是單薄的青棉袍,外面再罩一件已經泛白的藍大褂。他吃得也很簡單。因為沒有錢包飯,幾年裡都隻能在門口零買,或到小飯館裡零吃,這樣可以省些費用。沒有菜時,就從家裡帶一小罐醬來下飯。
南開學校對國文十分重視。每兩個星期一次作文。周恩來文思敏捷,作文不打草稿,往往是提筆直書,一氣呵成。1915年3月,周恩來讀二年級時,全校800多名學生舉行作文會考,經全校國文教師評定,周恩來的作文被評為全校第一。
1916年5月,南開學校組織了一次不分年級的作文會考,每班推選優秀代表參加。“與賽者計共11班,約200余人,分成人、童子兩部”。周恩來選作成人部第一題,題目是《誠能動物論》。在這篇文章中,他強調指出,在社會政治生活中必須崇誠信,棄詐偽。文思奔放,就像在演說會上慷慨陳詞,在文章結尾進一步結合社會實際,把矛頭直指當時的反動統治者:“虛偽可惑少數人,惑人類一時,不能惑人類最長時期”,反動統治者妄圖驅眾人的“生命腦力,以供一二私人之指揮,其智可憫,其愚不可及也”。
當晚,周恩來的考卷由校董嚴修親自批閱,老師們看后也極為贊賞,批語道:“以孔、耶、釋之教詁題,大含細入,高挹群言。少陵所謂‘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作者實得其妙訣。而通體用筆之遒勁,布局之綿密,尤征功候之純。冠冕群英,斷推此種。”“識見高超,理境澄徹。而通篇章法,復極完整合作也。”發榜時,三年級二組周恩來榮獲第一名,同時得到由嚴修親筆題寫的有“含英咀華”4個大字的獎旗一面。
多年遠離故鄉,思念親人,常使他感到十分痛苦。他在作文《避暑記》中不時流露出這種濃烈的思念之情:“津遼七載,所系夢寐者,亦僅思瞻我鄉土、樂我兄弟、省我伯叔而已。乃境遇困人,卒難遂願。”一年,伯父周貽賡回到東北。這年除夕之夜爆竹聲聲,不絕於耳。所有的同學都回家了,空蕩蕩的校園裡唯有周恩來孑然一身。夜色闌珊,外面的爆竹聲已疏疏落落,周恩來怎麼也睡不著,想起謝世的親人、幼小的弟弟,還有為生計而漂泊不定的生父,思鄉的情緒油然而生。在文章《試各述寒假中之事況》中,他寫道:“今日何日耶?非家庭團聚時耶?余也何如?……淚盈枕席,竟夜不能寐矣。”因此,他對學校和周圍的同學格外依戀,“以校為家,以同學為兄弟”。
一天,周恩來正在西齋宿舍看書,忽然校役在門外喚道:“周恩來——”周恩來立即迎上去:“什麼事?”校役說:“淮安老家來人啦!”
“誰呢?”他心中嘀咕著跨出宿舍,大步流星奔到校門口,目光一瞥,簡直不相信這是真的,驚喜地喊道:“蔣媽……你是怎麼找到的?”蔣江氏說:“我記住南開學校4個字,到了碼頭我就打聽,拐七繞八也就找到了。怕船在路上耽誤,就沒有事先告訴你。離家五六年了,長得這麼高啦。你這孩子,一直讓人牽腸挂肚啊!”周恩來見她蒼老多了,心中一陣酸楚:“千裡迢迢,你還來看我……”
周恩來再也控制不住眼淚了,對於這位母親般的農婦,他有太多太多感激的話要說。12歲之前那段歲月,無數畫面倏地閃現在眼前:嬰孩時承歡在她膝下,暑天在她家嬉游,母親病故后全悉照料……可他一時不知說什麼好,拭了拭淚,道:“今天下午沒課,蔣媽,我們到四伯父家去。”
到了元緯路元吉裡4號,四伯母見了,自然十分高興。晚上,四伯父周貽康也回來了,四伯母特地燒了幾個菜,算是“接風”,好不熱鬧。周恩來還特地帶了一些“狗不理”包子請蔣媽品嘗。
蔣媽在天津住了10天,她要回淮安了。臨行,周恩來給她買了船票,還買了一塊布料和途中吃的茶點,並給蔣媽的孩子買了些禮物,且將幾本啟蒙讀物和自己省下的兩件半新衣服托蔣媽帶給弟弟恩溥和恩壽。這樣,他替學校刻印蠟紙講義、謄寫資料攢的錢全都用光了。
汽笛長鳴,蔣江氏站在艙門口,不停地向周恩來揮手。他目送著客輪轉了個彎,漸漸在視線內消失,忽然生出煢煢孑立、形影相吊的感覺,半晌,才轉身離去。
蔣媽回去不久,淮安來信,說八伯周貽奎(本是周恩來生父周貽能的弟弟,這是相對於作為周貽淦的養子稱呼的)新病危,四伯父周貽賡馳電問訊,得復,報以稍佳,可是並無詳述。八伯自小殘疾,輾轉床褥30年,經歷了無數磨難,周恩來心中默禱著八伯安康,發函再問,可一直不見回音。
當年,周恩來在南開學校並不滿足於課堂上所學到的知識,他廣泛閱讀中外歷史書籍。他愛讀的中國史書很多,其中有司馬遷的《史記》,司馬光的《資治通鑒》以及《漢書》、《三國志》之類的書。周恩來曾用節約下來的錢,買了一部用連史紙(即“連四紙”)精印的司馬遷的《史記》。據周恩來當年的老同學回憶,他把這部《史記》讀得很熟。當大家晚上在寢室裡休息時,他特別生動地、津津有味地講述《史記》裡的故事,同學們都聽得入神。周恩來還閱讀一些介紹新學的著作,如《飲冰室詩話》、《飲冰室文集》和《新民叢報》,還讀了明末清初的一些具有強烈的民族主義思想的作品,如顧炎武和王夫之等人的名著以及譚嗣同的《仁學》等。
1915年9月,《青年》雜志創刊於上海,1916年9月更名為《新青年》,早期主要由陳獨秀一人主編。該刊以提倡民主和科學、反對專制和迷信、提倡新道德反對舊道德、提倡新文學反對舊文學為主要內容,成為發起和推動新文化運動的陣地,在當時整個中國思想文化界,尤其是青年知識分子中具有極廣泛的巨大影響。周恩來接觸過《新青年》雜志。
南開圖書館中有許多外國名著,也滿足了周恩來求知的渴望。他饒有興趣地閱讀了18、19世紀歐洲啟蒙思想家的著作,如盧梭的《民約論》(即《社會契約論》),孟德斯鳩的《法意》(即《論法的精神》)以及嚴復所譯述的赫胥黎所著《天演論》等著作,受到愛國民主思想的影響。他還閱讀了英國人亞當.斯密所著的政治經濟學《原富》(即《國富論》)以及英國人斯賓塞的《群學肄言》等著作。其中,尤其以《天演論》給了他一定的思想影響。這時,他的英文已較好,他甚至能看這些書的英文原版,以及其他英文原版的世界歷史、世界地理等書籍。
對人,周恩來則表現出極大的謙遜、坦誠和寬容。無論對同學,對友人,他總是肝膽相照,真誠相待,熱心為大家服務,關心別人勝過關心自己。他經常犧牲自己的課余時間幫助別人學習、補課,給同班同學和低年級同學輔導學業,解答疑題。
他喜歡交友,但非常慎重。他曾自述道:“余性惡靜,好交游,每得一友,輒寤寐不忘。”他還在一篇文章中寫道:“既入南開,處稠人廣眾中,所交益多,惟人品不齊,何敢等視,以故識者雖眾,而處以深交期以久遠者,實不多覯。”
《論名譽》是周恩來在南開讀書時所寫的一篇作文,全文700多字,是用毛筆工整寫的文言文。行間有老師的圈、點和批改,文后有老師的評語:“中后思深筆健,議論明通,前后琢句工整而未盡自如。”
他在《論名譽》中寫道:一個人應該珍惜自己的名譽,把它看作“人生第二生命”。他憤激地說:“若夫汲汲於名,猶汲汲於利之徒,日惟名譽之是謀,不遑計及實事,虛聲盜世,眩世眩俗,以淆亂風氣者,是又名譽之罪人也。”這3張南開學校專用的作文紙,現成為研究周恩來早期思想的重要文獻,現存國家博物館。
周恩來從小就確立了對名譽的正確信念,一生身體力行,持之不懈:不論是處逆境還是處順境,不論是身為普通一兵還是身居顯赫地位,他總是把最大多數人的好惡當作自己的愛憎﹔一事當前,總是“以正義繩其輕重”,而絕不“幸存邀名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