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闻宇
2019年12月10日14:32 来源:人民网-中国共产党新闻网
■送蒋
抓蒋,是三位一体的共识与合力;放蒋,属于和平解决的必然步骤,杨虎城心里虽持有异议,可他以大局为重,大体上也是认可的。而送蒋,则是张学良独自决定的。
张学良送蒋之动因大体可以归纳为五条:一是蒋介石答应了三位一体提出的六项条款,启动了和平解决的大门。二是苏联对兵谏持反对态度,中共也同意放蒋(张学良对中共态度的转变颇有微词,抱怨“红军的态度比我们还软”)。苏联与中共的这种态度,让张学良一下子感到抓蒋是太莽撞、太冒失了,放蒋不足以弥补此过,只有亲自送蒋回南京,方可弥补。三是阎锡山想在这场兵谏里做买卖,搞交易,提出将蒋送往太原由他来调停处理。四是蒋介石当面对张许愿,说是返回南京后,立即改组南京政府,驱逐亲日派,并任命张学良为全国抗日之副总司令。五是端纳与宋子文、宋美龄兄妹竭力担保,返宁后务必让蒋介石兑现在西安所许下的诺言。
张学良是抓蒋第一人,放蒋是各方公议的,认可的,而送蒋则是张学良一个人断然决定的。张在口头上说他送蒋归宁是为了向蒋去讨债(讨还蒋在西安的许诺),而其心底很可能又埋伏着另外的未曾说出口的话:“解铃系铃,我一人承当,你们谁也别想‘火中取栗’,借这场兵谏给你们自己捞什么实惠与好处。”从张学良愤怒斥责阎锡山的声音里,明白人不难听出张学良极度愤慨的心声。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张学良决意送蒋,多少已有些赌气的成分了。
兵谏之事过去76年了,主要当事人俱已化作了尘土,关于张学良送蒋返宁之举,究竟应当如何评价呢?
一位学者在《民国春秋》1996年第4期上评价说,张学良送蒋返宁是明大义、识时务、舍小我、顾大局的明智之举。送蒋返宁及时消弭了西安兵谏后列强对华的种种企图,是实行中共倡导的和平解决西安兵谏方针结果的最佳选择,是平息南京政府内部矛盾、避免大规模内战的有效办法,也是张学良实践毕生奉行尊蒋信念的唯一选择。张学良以自我牺牲的代价实现了中华民族一致抗日的宏愿,不愧是有“大功于抗战事业的”。这样评价,笔者以为是牵强附会的不经之谈。
张学良提出送蒋,周恩来与杨虎城是坚决反对的,张学良身边的心腹也全部表示反对。放蒋而不送蒋,三位一体可以团结更紧,合力争取蒋所许诺的六项条款,和平解决成果会更圆满,更显著。而送蒋,蒋介石翻脸食言,张学良被审被扣,最有实力的东北军失去了主心骨,少壮派与元老派在争取张学良返回西安的问题上内部分裂,导致自相残杀的“二二”内讧,导致三位一体迅速瓦解。倘无周恩来苦撑危局,力挽狂澜,和平解决时所谈成的条款几乎全部泡汤。由于送蒋,东北军分崩离析,西北军也难以立足于陕。更悲惨的后果是张、杨二位将军的遭遇:张学良被囚54载;杨虎城被囚12年后,全家四口惨遭杀害。
送蒋之举,只能证明张学良的幼稚、天真,所谓的豪侠、坦荡,也仅是东方“江湖义气”的基因潜伏于心底而已。张学良少年得志,本为性情中人,加上深受西方思想教育的濡染,看一些问题比较简单,对中国官场的反复无常、阴毒险恶,缺乏深刻的认识,这就决定了执意送蒋只能是下策,是张学良在西安兵谏里的一大败笔。
周恩来一生,曾为张学良三次流泪。第一次是1936年12月25日16时许,周恩来闻讯赶到西安机场,飞机载着蒋介石、宋美龄、张学良已经升空,周恩来眼含泪水反复地叹息:“张汉卿,张汉卿……”第二次是1946年4月,国共两党在重庆和平谈判,周恩来再次提到被囚禁的张学良:“只可怜那个远在息烽钓了十年鱼的人,他这十年钓鱼的日子不是容易过呀!……”当时周恩来眼里闪动着悲凉的泪花。第三次是1961年12月12日,周恩来邀请在北京的当年参加兵谏的东北军、西北军人士,开招待会。张学良的四弟张学思(时任解放军海军参谋长)给周恩来敬酒时,泣不成声。周恩来为人最重感情,想到张学良的遭际,不禁潸然泪下。邓颖超举杯说:“我们要化悲痛为力量。”周恩来说:“我的眼泪代表中国人民,不是我个人的。25年来,杨先生牺牲了一家四口,张先生还囚禁在台湾,没有自由,怎能不使人想起他们就落泪呢!”
如果说张学良的送蒋是“明大义,识时务”之举,周恩来25年间三次流泪,该如何解释呢?
有人会提出,毛泽东1937年3月1日与史沫特莱谈话时还讲道:“如果没有张汉卿先生送蒋回南京一举,则和平解决就不可能。”难道毛泽东也说得不对吗?
毛泽东说这个话的时候,张学良已被囚禁于溪口的雪窦山上,而周恩来正在杭州与蒋介石谈判关于第二次国共合作的具体事宜。在这种形势下,从保安进入延安的毛泽东能挑破张学良的送蒋之举是“心血来潮”“忠君义气”吗?毛泽东这样讲,分明是为了进一步加重国共之间磋商第二次合作的政治砝码。张学良是个年轻有为的军事家,而毛泽东不单是军事家,更是个目光深远、历练成熟的政治家。为了对付老辣奸诈的蒋介石,毛泽东对张学良送蒋返宁之举只能是这样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