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廣宏
剛參加工作,是在太原應邀做城市規劃,建委主任很有意思,給前來的成員每人連續發了3個晚上的晉劇戲票。他說:頭一天你們可能聽幾句便要出去﹔第二天晚上大概能看到一半﹔第三天估計會看完﹔以后,你們可要自己買票看啦。情況真是這樣,我初次聽山西梆子,“黑頭”(相當於京劇花臉)出來唱的是沙聲,好像喉嚨裡掙不出聲音似的,心想這樣的演員怎能上台?殊不知這一角色最不好演,必須唱這種腔調才算正宗。出自禮貌,一直忍耐著看到終場。次日覺得聽出些味道,第三天就能夠欣賞了,特別是唱老旦的牛桂英,站在台口連唱十幾分鐘,字字清晰可懂,完全不用看字幕。果然,從此對晉劇就上了癮。
回北京后,便在建筑工程部規劃管理局上班。那時單身一人,無拘無束,凡有地方戲總愛買票去看。大約是1955年的一個星期六,局裡分到一張國務院下午4點的入場券,也不知是聽報告還是講座,沒人願去,我反正沒事,就拿了票步行前往中南海新華門。正給門口哨兵驗票時,出來了一個中年人,問我知不知道地方?我說不知,他便引我走一段路進了一個小禮堂,房子面積不大,舞台也小,才知是豫劇團到北京演《花田錯》,先在國務院裡預演,我真高興極了。那房裡空蕩蕩的放著幾十張靠背椅,可以隨便挪動,已經有些人參差錯落地坐在那裡,我位卑人幼,就拿把椅子坐在邊上。這時舞台裡樂隊開始調弦,不過位子還空不少,正等待開演,忽然大家起立鼓起掌來,原來周恩來總理從門口進來了,穿一身米色中山裝,神採奕奕地向大家招招手,讓眾人坐下,接著表演便正式開始,唱腔非常精彩。但沒有多久,外面進來一個人,對周總理耳語幾句,他立刻起身走了出去,大概有什麼緊急政務,讓他看戲不成。我們把戲看完,再也未見總理到來。
根據現在僅存的一本日記, 是1956年5月27日星期天,那天晚上我到展覽館門口買票看所喜愛的晉劇《打金枝》,開演不久,鄰座的人悄悄問我,后面那排中間坐的是不是周總理?我回頭望去,果然是總理,仍然穿米色中山裝,正指手畫腳地與旁邊那人小聲評論。我們就顧不上看戲了,不斷回頭看總理的一舉一動,戲都沒認真看。在幕間休息時,眾人發現總理和大家一起看戲,便全場起立熱烈鼓掌。到下半場開演,挨著總理的三個位子空著,鄰座那人說,出自安全考慮,總理恐怕回去了,還是安心看戲吧。但我仍然回了幾次頭,隻見位子一直空著,不過最后一次回頭,居然見到總理又坐在老位子上了。當戲演完時,觀眾紛紛熱烈鼓掌,總理也跟著一起鼓掌,實際上大家是表達對總理的敬意,演員還以為表揚他們哩,出來謝了七八次幕,掌聲仍然經久不息,直到總理走上台去與演員握手,掌聲方止——恐怕演員們也沒想到,總理會和老百姓一樣買票看他們的戲。
(作者為四川省人民政府文史研究館館員)